自从柳老爷子向联想的“全体战友们”发出“516”战斗号令，联想大厦下硕大的电子显示屏以蓝底白字的方式滚动播放着这篇檄文，百位中国顶级的企业大佬齐上阵，力挺联想和柳传志，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联想荣誉保卫战打响了。

按照柳老爷子的战略部署和战役目标，是要将那些向联想“泼脏水、扣帽子”的敌人彻底消灭干净，使联想永远以完美、高大的形象示人。可万万没想到，尽管联想干部战士齐上阵，“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又有“友军”强大的“火力”支援，但“脏水”和“帽子”非但没有绝迹，反而更加甚嚣尘上：联想台湾公司网站上的日本军旗事件被旧话重提；联想卖给美国人的产品比卖给中国人的产品质优价低不断被刷屏；联想民营化涉嫌鲸吞国有资产的过程被人“曝光”；联想巨额亏损被反复渲染；联想被踢出恒生指数成分股一事被不断放大；联想被评为最差科技股被当作笑料；有人把柳传志与汪精卫进行比较；有人把泰山会与西山会相提并论；有人讨论柳传志何以成惊弓之鸟；有人毫无畏惧的站出来高呼联想就是买办。本来原先只有投票门这一盆“脏水”和“帽子”，哪成想经此一役，“脏水”和“帽子”如同密集的炮火，从四面八方飞向联想和柳传志。联想的敌人们非但没有被猛烈的炮火所消灭干净，反而如同那些视死如归的“恐怖分子”一样，背负“炸弹”，从四面八方朝联想涌来。

“敌人”越打越多，绝对出乎柳老爷子和联想的意料。何也？柳老爷子在错误的时间、用错误的方式，对错误的对象，发动了一场错误的战争，是最根本的原因。

首先，柳传志把 “投票门”事件上升到“敌我斗争”的高度，亲自发动、指挥这场“荣誉保卫战”，是在错误的时间、以错误的方式、发动了一场错误的战争。

联想此次深陷舆论漩涡，是在中美贸易战、中兴被制裁的大背景下发生的。正是由于中兴被制裁，引发了国人对发展路径和模式的反思，联想有幸成为民众解剖的标本。柳传志选择在民众的民族情绪被点燃的当口发动战争，无异于火上浇油，等于是在向全体民众宣战。其次，互联网时代人人都是自媒体，企图靠挥舞大棒的方式封住民众的口，显然是思想还停留在远古时代。在远古时代，防民之口尚甚于防川，更何况是在互联网时代！须知，誉满天下，就必然会谤满天下，联想作为公众公司，曾经享有盛誉，遭受“谤毁”是其曾经“誉满天下”必须付出的代价，其必须承受民众用放大镜对它进行检视。另外，民众的言论和情绪具有一定的盲目性、随意性和不准确性，不能要求他们对事件的陈述像司法文书那样“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也不能要求他们的言论像外交部新闻发言人那样用词准确，逻辑严密，对待民众的各种非议，应当给予一定程度的包容。而柳传志此刻要求联想的“战友们”“万众一心”“同仇敌忾”，这是远古时代一言不合即刻兵戎相见的战斗性思维，其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方式，只能激化矛盾，激起“民变”，敌人越打越多也就毫不奇怪了。

第二，柳传志把 “泼脏水、扣帽子”的人视为敌人，是对错误的对象发动了一场错误的战争。

诚然，是有人在联想“投票门”发表了一些不当的言论，给联想扣上了“卖国”的帽子，使联想的形象遭受一定程度的影响，并且引发了一定程度的负面情绪。但是，这些人的动机是不是就是想搞垮联想？他们是不是联想的敌人？恐怕未必。

对于投票门事件的发酵的过程，舆情监测机构沃德气象台利用大数据技术对此次投票风波的源头进行了追踪（参见《谁点燃了柳传志的怒火？大数据探究联想5G标准投票门事件传播真相！》一文）。根据该机构对投票事件发展过程的梳理，可以看出投票门事件最初的矛头是指向中兴的，后来由于没有找到中兴支持高通、“背叛”华为的证据才转向了联想。从先骂中兴后骂联想这一过程来看，这一事件的发生具有很大的随意性，基本可以排除是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行为。从该话题先从知乎发声、后在微博发酵、最后到广大网民跟帖这一传播过程来看，尽管不能排除有个别人因为对联想有“宿怨”故意误导舆论以泄个人之私愤，但是说企图阴谋搞垮联想，未免言过其实。即便这里边有几个心怀叵测的人，充其量也是成不了气候的“蟊贼”，绝对不是什么实力强大的敌对势力。大可不必如此暴跳如雷，大动干戈。事实上，该话题被大肆传播，联想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联想的澄清公告像《技术角度解读：联想5G编码投票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篇文章一样，对投票的过程进行客观、实事求是的描述，有关这一话题的议论很快就会平息。然而联想的澄清公告寥寥数语，对过程描述过于简单，给人的感觉是在故意隐瞒真相，且用词生硬、盛气凌人，加剧了舆论反弹，这既反映出联想在新的形势下应对舆情的无能，也反映出对公众不屑一顾的傲慢。

其实，如前文所述，联想遭受的此轮负面评价，是在中美发生贸易战、中兴公司被制裁的大背景下发生的，无论是指责、批评还是谩骂，都是对联想这么多年一直走“贸工技”发展路线的不满。因为在民众看来，以联想最初在中国IT界的地位、实力以及获得的国家和广大消费者的支持程度，联想本应发展的更好，本应承担起科技强国的重任。但是联想的现状不免使公众失望，因为发展了几十年，联想还是一个以贸易为主的“科技”公司，最终被后起之秀碾压得体无完肤。公众因失望而不满，是情绪发展的必然过程，是怒其不争的自然流露，是爱之愈深责之愈苛的最深刻的体现。不论是批评的人还是漫骂的人，本意都是希望联想走得更好、走得更远，而不是想搞垮联想。他们是真正关心爱护联想的人，而不是什么敌人。因此，柳传志发动的这场战争，是对错误的对象发动的一场错误的战争。

因此，联想所谓的敌人，无非是柳老爷子“假想”出来的敌人，而不是什么真正的敌人。然而非常不幸的是，正是柳传志在错误的时间、用错误的方式，对错误的对象发动的这一场错误的战争，给联想制造出了成千上万的敌人。这一结果，有可能成为联想真正危机的开始。有人做过这样的统计：2017年联想海外销售额占72%，实现销售亏损244369千美元，国内销售额占28%，实现销售利润539137千美元，总销售利润294768千美元，也就是说，中国消费者为联想贡献了所有的利润，并且弥补了全部海外亏损。如果柳传志这场战争的结果把联想的支持者推向敌对面，使他们真正成为联想的敌人，若他们用脚对联想进行投票，届时，联想就不只是为荣誉而战了，恐怕是为生存而战了。本人已经在《做最好的自己，就是对自己的最好保护》一文中给柳老爷子提出了中肯的建议，希望柳老爷子暂息雷霆之怒，并且再次向联想的同仁发出动员令，要求联想的全体同仁“行动起来”，深刻反思既往的失误，“万众同心”，担负起引领科技复兴的重任，使联想重新做一个受人尊重的企业。只有这样，才真正是在“誓死保卫联想的荣誉”。

（付明德，北京市中银律师事务所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