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垣二记(美丽中国)

   桑干河大峡谷

  走进地处河北张垣的桑干河大峡谷,忽然想起几千年前的那两场战争:涿鹿之战和阪泉之战。史书对战争的记载寥寥数语,相关的传说却色彩斑斓。相比战争的冷硬,传说倒是丰富而温润,比如风后造车,比如仓颉造字。文明就这样以其偶然而又必然的方式露出笑脸。风后造的战争中的指南车与后来的指南针形状差别极大,但原理相同;而如果没有文字,那么印刷术等发明就会晚很多年。祖先为什么选择桑干河流域,可能有许多机缘巧合,我们只能猜测推演。毫无疑问的是,千百年前,祖先的选择,必定是与这条河流本身有关。如今的桑干河像不擅打扮的农家妇女,历经沧桑的脸上布满灰尘,只有河水暴涨时才可一睹她昔日美丽的容颜。如果不是丁玲那篇小说,桑干河或许就隐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桑干河是一条被忽略的河。桑干河大峡谷被忽略,也在情理之中。这样一条鬼斧神工的峡谷,从来没有隐藏过,世人的目光却像云朵一样飘荡,没有在这里停驻。我来过这里多次,不知道其境内还有这样一条峡谷。没人提及,无人描述,有些许遗憾,但也给人更多惊喜。

  “大峡谷”这个词,多与探险冒险惊险联系在一起。人类对“险”有着天然的渴望,至少,那是庸常日子中瑰丽而刺激的想象。比如世界上最深的雅鲁藏布峡谷,最深处6000多米,无人区的瀑布群落差数十米,除了想象,我们,至少是我没有别的方式可以靠近。美国著名的科罗拉多大峡谷长400多公里,就算坦途,也要走上多日吧。

  多年前,我和朋友看美国电影《大峡谷》,说的是关于西部拓荒者的故事,阿瑟佩执导的。那时,我还单身,正是满脑子狂乱的英雄念头,看这部电影就觉得故事过瘾。当然,以“大峡谷”命名的电影不止这一部。伊冯娜·斯特拉霍夫斯基主演的《大峡谷》,讲一对度蜜月的夫妇到大峡谷游玩,结果迷失了方向;劳伦斯·卡斯丹执导的《大峡谷》,讲生活的不稳定及危险性,除却地理意义上的峡谷,生活的峡谷似乎更为惊险。大峡谷被赋予新的意义,仍是“险”字当头。

  我也曾到金沙江虎跳峡游赏。说起来,虎跳峡是闻名于世的峡谷,大约深3000多米。那年,我刚获得了《滇池》文学奖,在昆明领过奖,就独自去了丽江。我住的是农家旅舍,隔壁住一对东北夫妇。某天,我和东北夫妇拼车游玩,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虎跳峡。虎跳峡在金沙江上游,和桑干河大峡谷相似,桑干河大峡谷也在桑干河上游。虎跳峡东面是玉龙雪山,西面是哈巴雪山,两山夹一谷,气势自是非凡。峡谷长16公里,路依着山势,有的路段竟然在崖下,弯腰才能通过,瀑声隆隆,风声隐隐,如盛大的合奏。我在虎跳石对面久久伫立,只为听那天籁。

  与虎跳峡迂回的险不同,桑干河大峡谷的险别有另一番面目,有着北方的粗犷与鲁莽、倔强与豪爽,常常让人防不胜防。峡谷刀剐般的绝壁上有28座悬空道观,关于它们的传说自是五彩纷呈。除了虎跳峡,我也到过别的峡谷,但像在桑干河大峡谷那样在绝壁上行走还是第一次。在那里,我想到魏征,因为他是这绝壁上的像光洞传说的主角。举步之间,我有坠入梦中的感觉,如我常做的一个梦,梦中站在房顶或树杈上,想落地而不得,只是没有恐惧,更多几分刺激,尤其是半空中远眺,奇妙的感觉无以言说。

  通往桑干河大峡谷的路淹在河中,由一块块巨石隔空铺就,水流不大,温顺憨厚的样子。但和山的险一样,也常常突如其来。本以为可以平缓地走下去,猛一个转弯,瀑布就挡在面前。路断了,悬梯偎着瀑布,真是别有洞天。

  顺着峡谷一直走,就到了泥河湾。那里有200万年前的古人类遗址,是大峡谷的又一特色,更是其独有的名片。

  继续前行,大峡谷看似走进了我们的视线,但神秘的面纱仍然垂悬。

  金莲川

  历史的镜头,在张垣广袤的土地上缓缓回放:盛夏的一天,和风如羽,碧空如洗,几朵白云为静止的画面平添几分灵动。一位策马飞驰的中年汉子由远及近。汉子高额隆鼻,目光犀利。他在追一只梅花鹿。弓是良弓,箭是利箭,汉子也是草原上的优秀猎手。但追逐更像游戏,太阳渐渐向西,他也没有伤及梅花鹿。有几次,他完全可以射杀,每次弓弦声响,梅花鹿便回转头,他的手随即就松了。他始终在梅花鹿后面。他是猎手,不想放弃。翻过山冈,越过湖泊,梅花鹿突然没了影子。汉子好一阵错愕,搭手远望,遍地是金灿灿的花朵。随从追上来,汉子正痴痴地看着那一望无垠的花海。汉子是生长在草原的雄鹰,自然认得这些花是金莲花,但如此花海,还是第一次见到。随从不敢惊扰,直至汉子露出微笑。

  盛开金莲花的草原叫曷里浒东川,汉子将其改名为金莲川。史料如是记载:莲者连也,取其金枝玉叶相连之意。

  汉子是45岁的金世宗完颜雍。

  完颜雍与金莲川的邂逅是偶然,金莲川却因此成为许多历史事件发生的载体。整个金代,金莲川都是权贵的避暑胜地,景明宫、扬武殿均修建于此。金莲川腹地有一条名为闪电的河流,滋润着花花草草,也滋养着这个马背上的民族。

  王朝也有凋零的时候,如同花朵的命运。

  80多年后,金莲川迎来另一位重要人物,36岁的忽必烈。其兄长蒙哥继大汗位后,命令忽必烈总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忽必烈一路南下,到达金莲川。他命令部从将金帐扎在花丛中。金莲川凉爽宜人,忽必烈选中此地,也许有着更为隐秘的念头。

  此时,另一个王朝崛起的序幕悄然开启。

  忽必烈在金帐中运筹帷幄,同时在金莲川修建开平府,广纳天下人才。开平府,又称金莲川幕府,忽必烈南征北战,多半政出金莲川。公元1263年,忽必烈建大都,升开平府为上都。每年夏季,他仍喜欢到此小憩、避暑,更多的是缅怀。

  年少时,懵懂的我常常坐在自家的土房上眺望。在坝上草原深处有一个村庄,村庄北面有一条河,俗称大淖,大淖蜿蜒闪亮,如巨大的银带,少年以为那是世上最大的河。

  多年后,我才知道,距村庄几十公里,便是史书上常常提到的金莲川。

  还有一位重要人物,也曾在金莲川演绎传奇:辽代的萧太后。儿时,我不知完颜雍,不知忽必烈,但知道萧太后。评书中,她与杨家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金莲川闪电河北侧曾有一座城楼,据说是萧太后的梳妆楼,民间也流传许多萧太后和梳妆楼的美丽故事。我去过梳妆楼多次,想象萧太后如何上楼,如何梳妆。我喜欢想象关于她的故事,想象她和金莲川的故事。后来,北京的专家说梳妆楼是辽墓,梳妆楼应是树葬楼的谐音。挖掘的时候,声势挺大,当时,我在沽源四中任语文老师,随同事跑去看,那几具由树木凿就的棺椁已清理出大半。楼的本来面目明晰了,我却有些失落。相比树葬楼,我更喜欢称呼梳妆楼,我认为在金莲川上,一定有一个女人的梳妆楼,至少,这个楼存于我的想象中。

  完颜雍远去了,忽必烈远去了,萧太后远去了。金莲川的金莲花依然盛开,“午前为花蕾,午后为花瓣”,“花色金黄,七瓣绕心,一茎数朵,若莲而小”。金莲川上的闪电河依然静静流淌,默默诉说岁月的沧桑。当然,那些故事和传说仍在流传,像那金色的花朵,已扎根于金莲川的泥土,生生不息,历久弥新。(作者:胡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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