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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谈
报告文学
97颗星,我送你们去太空!
——记中国卫星燃料加注师白崑顺
“熬”出来的每一次成功!
他用了一个“熬”字,还把人“熬”得——以至于“醉”?
举个例子吧,我建议。
白师傅就说:“好。有一次,上一颗星,也就是前面已经发射了的卫星,应该是某环节有些问题,领导和专家们就开会,要归零,找出问题究竟出在了什么地方。这个会从早上一直开到了下午3点钟,我们负责加注的几个师傅并不知情,还是一大清早就来到了加注现场。可是等了大半天,大家都已经累了,还以为今天这活儿‘肯定干不了了’,但是到了下午3点钟,一个电话打过来,现场总指挥说:‘白师傅,你们现在可以加注了,而且还得辛苦一下——马上干!’啊?都什么时候了?大家都已经熬了大半天,从现在?再开始?又接下来十几个小时?”
但领导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白师傅一辈子从来也没有在任何的一次任务前讨价还价,这次也当然要“无条件”地上!
“卫星加注”,因为是卫星安装到火箭上之前的最后一道工序,因此每到此时,整个基地都要清场,气氛庄严,不是战场,也似“战场”。
白师傅所在的部门,全科室总共有5位师傅都姓白,外面有时来电话,说“请帮忙找一下白师傅”,接电话的人总会问:“找哪位白师傅啊?是大白?二白?三白?四白?还是五白?”——“大白”说的就是白崑顺,这样称呼并不是因为他个大,是年龄,白崑顺排行“老大”,“老二”叫白玉明,小师傅12岁。因此白崑顺说怎么干,大家也往往都跟着就怎么干。
加注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不熬夜是不可能的,这是第一个“熬”;另外,随时待命、随时上架子,这种“随时随刻”的“熬”有时更考验人。所以白师傅跟我说有时真能把人给熬到“醉”,是活生生的表述,非亲身经历者不可能知道那个“醉”是什么滋味,会让人困到什么程度。
近十几、二十年,国家富裕了、强大了,卫星的发射也变得频密。卫星加注工作跟着更多、更耗人。
从1994年白师傅经常被从北京怀柔派往西昌,最长的一次“出差”,一待就是10个月,其余的半年、几个月的更是家常便饭。他的儿子白洋——小白师傅,后来也加入到航天502所负责信息系统的运维,采访时跟我说:“我爸单位在北京,但他那哪里是常出差啊?简直就跟长在基地一样,是发射场的一员!”
我问白洋:“那你有没有觉得,父亲有时回来了,你倒感觉有点陌生?”
白洋说:“您提的这个问题,现在都不用问我了,就接着问我的儿子吧。”
小白师傅的儿子后来看到爷爷回家,每次都这样问爷爷:“您这一次,在我家会住上几天?”——天哪,这个家,本来就是爷爷的,但是爷爷因为常年不在家,在孙子眼里,倒成了客人!
“白洋小时候才10岁,我就开始经常往西昌跑,根本顾不了他。后来我孙子出生了,出生的那天我也在基地,领导知道我又因为工作不能回家,食堂吃饭,还特意要了两瓶红酒来为我祝贺。”
仅仅是给卫星加注,白师傅一埋头就干了26年,这26年他带出了很多的徒弟,只要一有机会,他都会让徒弟们先回家看看,“可不是嘛,很多年轻人也都刚成了家,有了小孩,长期这么在外面,不好,所以能回家了,我就往往把机会都让给他们——我在这里盯着,你们先回、先回。”
“但是您不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吗?当年您的孩子也还很小。”我有点抱打不平。
“嗨,那是没办法啊,时间长了,我们家里也都习惯了。”
白师傅所说的“习惯”,不仅仅是指他的小家,还有他的大家。
父亲去世后,家里的7个孩子都“很懂事”,不用相互招呼,每到周末或节假日,大家一准都会从各自的小家回到母亲这里来陪伴妈妈。一大家子人吃饭,经常是几十口,一张桌子得分三拨开饭。
“但是我们家里多少侄男甥女的婚礼,我爸都没有参加过,倒是他在基地,附近村里人的很多红白喜事他都去、去贺喜或帮忙。”这还是白洋“抱怨”的。
“共产党员嘛,总要先人后己。况且我是师傅,要给徒弟们做榜样。”这是白师傅的“托词”。
这26年,白崑顺真像“长”在了基地,附近村里的很多人,有时见了都会问:“您还没有复员呢?您都在这儿当兵干了多少年了?”
当地老百姓不仅把白崑顺当成了发射基地的人,就是发射场自己内部的人也有人常常惊讶:“哦,白师傅,您还在这儿?这一年四季的,怎么连个病都没见您生过?病假、事假的,统统没有呀……”
白师傅自嘲:“是啊,那还真是,我还从来没去过医务室、医院,我这个人在加注的岗位,好像身体都明白——我是不敢生病的。”
时刻准备着,时刻都把神经绷得紧紧的。
但是人,常年总是这么“熬”着,总有一天会……这一天还真的出现了——白师傅有一次真的病了。
那是在北京,还不是在基地——白师傅连生病都躲开了卫星发射的“档期”。
“那次单位正要开会,他突然捂着肚子说疼得特别厉害。”白玉明师傅跟我讲,“我一看,情况不对呀,就赶快搀着他去了医务室。医务室的人还真的就是都不认识他,但看他的脸色,初步一检查,说,不好啊,别耽误了,你们赶快带他去医院吧,他这反应,咱这医务室看不了。”
就这样,白玉明“架”着白崑顺好不容易挪上了车,把师傅送到了海淀医院看急诊。结果一查,是犯了急性尿结石,难怪人疼得都受不了。
后来经过治疗,病情缓解了,白师傅还呵呵呵地笑:“这结石发作的真是时候,疼成这样,如果我在加注台,再坚持,也可能会出事。一旦出事,那就不是我的麻烦大了,而是卫星的麻烦——可就大了。”
未完待续……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1年第8期
轮值主编: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