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裔经济学家黄有光:“快乐”将是中国经济的目标



“我当年学经济学完全是受了左派思潮的影响,不然我极有可能去读数学或者物理了。”谈起自己在南洋理工大学“误入”经济学领域,黄有光仍感慨万千, 这位50多年前怀揣共产主义理想的左翼热血青年,去年从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退休后,回到新加坡的母校南洋理工大学,在经济系担任Winsemius讲座 (以曾任新加坡经济顾问23年的荷兰经济学家Albert Winsemius命名)教授。

黄有光是被公认为经济学方面作出卓越贡献的华裔经济学家。他发扬了自英国经济学家埃奇沃思(Edgeworth)以来的福利经济学,首提综合宏、微观以及一般均衡等分析方法的综观经济分析,与杨小凯合作开创了承继亚当·斯密的分工、专业化思想为主要分析路径的新兴古典经济学。

他扩展了美国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肯尼斯·阿罗(Kenneth Arrow)的不可能性定理适用范围,后者曾赞其为“离诺贝尔经济学奖最近的华裔经济学家”。

他著作等身,大学时便在经济学界顶级刊物《政治经济学期刊》(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上发表学术论文;他涉猎广泛,甚至还有一本悬疑武侠小说《千古奇情记》传世;他性情直率,每一个听过他讲课的人都会被他高分贝的笑声感 染,“笑侠”诨名不胫而走。

在出席由新华都商学院举办的2013年首届诺贝尔奖经济学家中国峰会间歇,这位年逾古稀的经济学家将他对中国经济的“快乐展望”向《中国经济周刊》娓娓道来。

未来10年中国能维持7%的增长

在黄有光看来,有两点是确凿无疑的:30年后的中国必是富裕国家;中国未来经济政策的制定要以快乐为最终目的。

“即便按照现在这个增速,甚至降到5%,30年后的中国也必然是富裕国家。”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关于GDP减速的担忧,黄有光教授一边安抚,一边掷地有声地警告,“我们现在太强调GDP啦,环保、收入不平均才是最棘手的问题。”

尽管如此,他仍然认为中国会维持高增速,但会逐渐放缓。他说,“我不像林毅夫那么乐观,说还会有8%~9%的增速,但我还属于乐观派,未来10年7%的增长能维持。”

他用简单的乘法计算,假定今后10年的GDP增速降到7%,再过10年降到5%,再过10年降到4%,30年后我们的人均GDP也会是现在的5倍左右,达到2.5万美元。这已经超出高收入国家标准的一倍多。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届时中国的经济总量会是美国的2倍。

黄有光认为,正是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才破除了许多政策制度的桎梏,引进市场经济,利用国际贸易中的比较优势,激发人民的生产积极性,从而使得经济可以高速发展。

有人说谁能够解释中国经济的奇迹,谁就能获诺贝尔经济学奖。“中国人的勤劳、企业家精神和节俭,海外华人的援助都是促使中国经济飞快发展的独特优势。”黄有光大笑着说道,“我觉得我能够解释呀,但我不觉得这就有资格获奖!”

即便中国的发展无大碍,但他也认为过于强调GDP,忽视了人们对快乐的诉求,食品安全、环境污染、收入分配不均、贪污腐败等令人不快的因素都会是经济发展的掣肘。“这些比保8、保7都更重要。”

同挚友杨小凯不同,黄有光认为,市场经济虽好,终究非万能,以化解食品安全为例,政府决不能放任市场,袖手旁观。“买完东西之后,你才知道质量好坏,市场此时的配置是失灵的,必须要政府加强监管。”

用快乐指标代替GDP

“我认为人人快乐是所有公共政策的最终目的。”2008年黄有光就曾经撰文论述这一观点。他觉得人们生产商品,赚钱消费一切都是为了快乐。企业追求利润最大化,但如果不能保证员工的快乐,企业的工作效率也很难提高,长期利润也受影响。因而唯有快乐才最有价值。

但快乐并非意味着单纯地增加收入和高消费。

国际比较研究表明,在低收入国家,增加人民收入会迅速增加人民快乐,到了中等收入国家,这一关联性稍稍下降,而在高收入国家人民收入增加和快乐之间几乎没什么关系。

“这表明在中高收入国家,影响人民快乐的因素就不仅仅是收入了。”黄有光解释,“而当中高收入国家的环境改善,政府有效性提高,人民自由感增加后,快乐才会增加。”

因此,黄有光认为中国与其继续保持高增长,不如花精力做好环境保护,消除贫困和收入不均,以及惩治贪腐等工作。

很多人认为消费越多,快乐越多,甚至经济发展越好。面对这种略带凯恩斯主义风格的推理,黄有光并不赞同。“我完全反对鼓励消费!”他坚称,勤俭和福及子孙是中国高速发展的首要原因。

长期的高储蓄率为中国经济积累了充足的资本,提高了社会的投资能力,成为长期经济增长的动力。英美那些国家就是消费过度,如今才深陷泥沼难以重振。“学习这些国家的缺点,人民不一定会感到快乐。”

黄有光继承了功利主义哲学家边沁对快乐的思考,并于1975年证明了快乐是人际可比的,是可以基数测量的——这曾被福利经济学泰斗埃奇沃思论断为不可证明。

1996年起,他将这些理论运用于实践,设计了一系列问卷,对不同国家的快乐指数进行调查研究。目前,在澳大利亚研究理事会的支持下,他仍然在进行这项研究。

不再强调GDP,重视环保和人民的健康与快乐,那如何衡量不同国家的发展成果?黄有光的答案是:可以用环保负责任的快乐国家指数,采用他发明的评价体系。

黄有光提出,既然最终目的是要人民快乐,那么就以人民快乐指数乘以生命的年数,然后扣除对环境的破坏,作为替代GDP的指标,来衡量一国是否真正在 可持续发展,而不是以投资环境资源为代价来发展。他强调,必须要考虑生存寿命,如果今天很快乐明天就死了,这也不行。另外,快乐也不能以环保为代价,因此 要扣除对环境的破坏。

“这个指数的英文简称为ERHNI,音译为‘娥妮’,即漂亮女孩子。”黄有光俏皮地说。

在这个“漂亮女孩子”眼中,全球排名最前的是丹麦和哥斯达黎加,亚太地区排名最靠前的是新西兰和马来西亚,中国名次仍处中游。

对于如何增加快乐,黄有光也有一些“异样”的观点,如主张刺激大脑的“享乐中心”,从而让人们能够保持快乐,并坚称这不会损害人们的健康。

他关于这个快乐的最新研究成果即将结集成《快乐之道》一书出版。他希望此书问世,有助于大家获取快乐,也期待政策制定者们能够考虑“长期快乐”这个终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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