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大事，让联想的大佬们如此紧张、如此恐慌、如此震怒、又如临大敌？把几万员工瞬间由下属变成“战友”，共同对敌？这一纸动员令给出了原因：原来是近几天“突然出现了一些直指联想、用词相当恶毒的文章，甚至把“卖国”的帽子扣在联想身上”，并且“声音竟然越来越大，致使联想的声誉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是些什么文章、什么声音，让柳总等众大佬发如此雷霆之怒，不但要求全体同仁“同仇敌忾”，而且还上升到“誓死”的程度？原来是“发生在2016年关于5G信道编码标准方案投票的事情”，有人现在翻出来，“把“卖国”的帽子扣在联想身上”。

其实，目前“出现”的“直指联想、用词相当恶毒的文章”，不止5G编码这一件事，还有当年“倪柳之争”这桩公案。这些陈年往事之所以时隔多年又被提起，与中兴事件的发生不无关系。

美国政府对中兴公司的一纸制裁令，震醒了所有中国人，使人们一下子意识到尽管中国通讯领域市场巨大、企业众多且利润丰厚，但“缺芯少魂”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所有的人都清醒的认识到一旦别人对我们进行技术封锁、卡我们的脖子，整个行业都将被置于死地。于是对过去的发展理念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在这场全民大反思的过程中，二十年前柳传志和倪光南的“倪柳之争”就被翻了出来。因为倪光南这位联想的前任总工，当年曾经力主联想要走“技工贸”的路线，要研制自己的芯片，开发自己的操作系统。而柳传志这位联想的掌门人则力主联想应当走“贸工技”的路线。于是，总裁和总工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但最终的结果是以倪光南被扫地出门而收场。当中兴被制裁后，人们才认识到倪光南的远见卓识，也才看清了柳传志的短视和投机，甚至有人认为联想和柳传志应当为今天中国芯片的落后承担责任。恰逢此时，不争气的联想不但被后起之秀超越，还被踢出了恒生指数成分股，于是，对联想和柳传志指责的文章犹如雨后春笋，批评之声不绝耳。

无论是个人还是企业，一旦被放到放大镜下，麻烦就来了。于是，2016年5G信道编码标准方案投票这件事也就被翻了出来。有人认为在投票时，联想吃里扒外，背后捅了华为一刀，导致华为败给了美国的高通公司，认为联想之所以力挺高通，是想拿下高通骁龙855芯片的首发采购权，因此，给联想扣上了卖国的大帽子。

对于5G信道编码方案投票“这桩公案”，联想和华为均发表声明予以澄清，此次以柳传志为首的联想大佬给“联想的战友们”的动员令中，又进行了再次澄清。这封信信誓旦旦的表示：“在3GPP组织的5GeMBB方案第一轮（RAN1#86bis）投票的时候，联想集团基于自身前期技术和专利储备，选择了LDPC技术方案。在第二轮（RAN1#87）投票时，我们综合考虑国家整体产业合作、创新与发展，坚决选择了联想之前没有太多技术积累的Polar码方案。在整个过程中，我个人认为，联想的投票原则没有问题，执行也没有问题！”但是，无论是这封信还是此前联想的声明，均是澄而不清，没有消除公众的质疑，。

因为有媒体披露，在2016年10月5G信道编码方案投票时，方案被分割为数据长码、数据短码、控制码三个领域。就技术先进程度而言，在数据长码上，高通具有绝对优势。在控制码上，华为具有绝对优势。但是在数据短码上，高通、华为各有优劣，难分伯仲，亦难以取舍。问题就出在这里。联想在投票时选择了这样一个方案：对高通占绝对优势的数据长码，2票全部投给高通，对华为占据绝对优势的的控制码，2票全部投给华为。而对于优劣难以区分的数据短码，选择弃权。正是由于联想的弃权，导致华为在数据短码领域里，以23比24票惜败高通。民众对联想的指责，不是因为它把数据长码的票投给高通，而是对其在数据短码投票时选择弃权表示不满。若是联想把数据短码的两票投给华为，则华为就可以以25比24胜出。但正是由于联想的弃权，使中国企业没能成为5G时代领跑者，丧失了一次历史机会。有人因此给联想扣上了卖国的大帽子。

如果想彻底打赢这场荣誉保卫战，联想就应当向公众澄清如下问题：当年5G方案的投票是不是分成了长码、短码、控制码三个领域？在短码领域，华为和高通是不是优劣难分？联想是不是在短码投票时选择弃权？上述媒体报道是不是属实？若上述内容属实，则联想需要说明如下问题：为什么要选择投弃？是基于技术理想的考虑还是基于自身利益考虑？如果这些问题不能说清楚的话，想打赢这场荣誉保卫战，难！

其实，联想这场荣誉保卫战，与其说是在保卫联想的荣誉，倒不如说是在保卫柳传志的荣誉。因为随着中兴事件的不断发酵，人们更加清楚的看清了“倪柳之争”这桩公案的是非曲直，于是，“投机”、“短视”等“脏水”纷纷泼向了柳传志这位传奇人物，甚至有人声言其要对中国芯片的落后状况负责，要其承担历史罪责。柳传志这位中国企业界教父的形象陡然下跌，大有有跌落神坛的可能。在此种情况下，为荣誉而战，就是柳传志必然选择。从这封给联想集团全体同仁的信中也不难看出这一动机。因为尽管这封信是以柳传志、杨元庆、朱立南三人的名义联名发出，但是全文均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行文，根据文中“我”的各种信息，这封信中的“我”就是柳传志自己。

按理说，既然这封信全文都是以第一人称行文，那么所表达的情感和观点就是“我”个人的，是“我”个人给“全体同仁”写的信，署名也就应当署“我”个人的名字，而不能拉上别人。但该信的末尾却赫然署着联想三位大佬的名字。这样的署名，既违背常识，也显得不伦不类。这样一些“神”一样的大佬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说明了以下几个问题：一是柳传志被气糊涂了，以至于“你”“我”不分。二是反映了柳传志在联想集团不可撼动的“神”一样的地位，即便如此明显的错误，既不允许别人纠正，也没人敢纠正，即便是杨元庆和朱立南这样大佬级别的人物，对于如此低级的错误，也不敢置喙。俗话说，细节里藏着魔鬼，这一细节，大概透露出联想何以沦落至此的原因。

在这一纸动员令中，柳传志要求“联想的战友们”要“同仇敌忾”。那么，在柳传志的心中，这个敌人是谁呢？当然是那些给联想扣帽子、泼脏水的人，是那些质疑、批评联想和柳传志的人。但是，柳传志显然是选错了目标。其实，联想真正的敌人不是别人，就是联想自己和他的管理者。截至2018年5月10日，联想的市值为452.96亿港元，百度市值为911亿美元，阿里巴巴市值5021亿美元，腾讯市值达到38600亿港元。华为虽未上市，但已是全球价值最大的未上市的公司之一，2016年，华为以5216亿人民币的营业额震惊了整个中国企业界。这些数据表明联想已被IT行业的后起之秀碾压得“体无完肤”。须知，当联想如日中天之时，这些公司尚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因此，联想落伍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联想被华为、阿里、腾讯等后起之秀超越也是不争的事实；联想被踢出恒生指数成分股也是不争的事实；联想被境外媒体评为“最差科技股”也是不争的事实；联想辉煌不再也是不争的事实。联想沦落至此绝对不是指责谩骂的结果。无论是指责联想的人，还是漫骂联想的人，没有人想搞垮联想，也没有人能够搞垮联想。之所以指责、批评甚至谩骂，那是因为爱之愈深、责之愈苛。因为曾经的联想寄托了国人更多地期望，期望它承担起振兴民族工业、引领科技复兴的大任，然而，联想后来的作为显然让民众大失所望，于是，才有了指责和谩骂。而这样的情绪表达无非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是爱的表现。绝对不是什么敌人。

打败联想的不是别人，正是联想自己。联想被其“贸工技”的发展思路打败了；被其急功近利、投机取巧的短视打败了；被其骄傲自满、不求上进打败了；被其功归于自己、过诿于人、听不得不同意见的高傲自大打败了；被其不懂感恩、倍感委屈的心胸打败了。因此，联想如果真的要“誓死打赢这场荣誉保卫战”，不是把那些扣帽子、泼脏水的人批倒批臭，也不是在楼底下树起硕大的牌子，向世人宣示“誓死打赢这场联想荣誉保卫战”的决心，而是要对自己的发展思路进行深刻的反思，找到真正的敌人并打败它，重现昔日的辉煌。须知，只有做最好的自己，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付明德，北京市中银律师事务所律师）